草木阁说是阁,其实不然,它跟别处最大的不同,就是弟子们日常是在室外做事的。因此,阁中只有寥寥几间低矮的屋子做个摆设,山脚下那一大片遍植奇花异木的广阔土地才是草木阁真正的精华所在。
笙箫默跟着那云麓一路走过,见有的地方曲水回绕,有的地方怪石嶙峋,还有的地方是日光暴晒下的一片干沙,各类植物按其习性分别种植于各处,或挤挤挨挨在一起,或单独长在辟出来的一块地方,还有合在一起杂植的。笙箫默眼见得一片欣欣向荣,还时不时看到几株极难培育的灵草异木也都长得旺盛,显然受到了精心的照顾。
笙箫默不禁道:“没想到前段时间那么乱,长留上下人心不定,你们草木阁却依旧做事如此尽心,真是难得!”
云麓低头道:“不敢当儒尊的夸奖,我们也只是做分内之事罢了。何况,内掌门早就立下了规矩,我们依照而行,原也不费多少心力的。”
这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别的弟子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当着三尊的面从不会将“内掌门”说出口来。唯有在草木阁中,弟子们就将那三个字挂在口上,没有分毫顾忌。
笙箫默只是一笑,转口问道:“走了也不少路了,我怎么并没看见什么屋宇精舍之类,难道……是山上的石洞吗?”
云麓也一笑,抬头望了望,道:“也是凑巧,已经到了,儒尊请看。”
笙箫默依言看去,撞入眼帘的却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干足有数十围,枝叶繁茂青翠处,如一顶巨大的华盖,连天蔽日,举头而不见阳光。再走近些看,树干上深深的交叉纵横的纹路清晰可见,如附着一层网一样。这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树干上都生了厚厚的青苔。
笙箫默认得,这棵是铁网树,顾名思义,枝干如铁般坚硬,而且此树并无主干,生长到一定程度,便会长出无数条差不多粗细的枝桠,纠葛交缠如一张大网。铁网树的花一百一十一年才开一次,将此花佩于身上,除了卜元鼎炼制的幻境和迷香之外,不会被任何东西蒙蔽了五识。
只是,笙箫默却并不明白,这铁网树跟屋舍又有什么关系。云麓看着笙箫默迷惑的样子,忽的一笑,笑容里带了几丝得意。
她抿嘴道:“儒尊请随我来。”说着飞身而起,在树身上连蹬几下,很快就看不到人了。
笙箫默好奇心大起,看准了她落脚的地方,紧跟在她后面上去。凭笙箫默的修为,这不是什么难事,但澄练在自己怀里,他始终分出心神关注着她,因此只是一步不差地跟着云麓而上,竟也没顾上打量周围的景象。直到云麓的身影又映入眼中,他才停下来。
他先查看澄练的情况,见她并无异样,才去看周围。他此刻站在一根斜出的枝条之上,面前的枝干虬曲盘错之间,歪歪扭扭地形成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树藤垂下来遮在前面。若是无人指引,等闲还真发现不了。
云麓一撩那树藤,率先走了进去,站在里面不远处,等着笙箫默。笙箫默紧了紧怀中的人,也低头进去,又走了几步,忽的豁然开朗。
笙箫默亲眼看见,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云麓会带他到这里。铁网树的特性便是枝桠穿缠、连接如网,可笙箫默从来没想过,铁网树居然还有如此奥秘,会有这样的洞天。
笙箫默和云麓身处之地,铁网树的枝干在脚下密密连成网状,又从四周继续向上生长,在极高处又盘结在一起,居然生生地在大树中长了一间屋子出来。
这屋子生得也是巧妙,脚下的枝干极密,让人稳稳当当踩在上面。排成墙壁的树枝则疏密有序,既挡了风又留有透气之处。头顶上却是枝疏叶茂,一抬头满眼都是盈盈的绿色,阳光顺着枝叶间的缝隙,洒下一片一片的光斑。
笙箫默走至床榻前,将澄练轻轻放下,云麓早已等在旁边,展开衾被盖在她身上。澄练也没睁眼,只是眉目终于舒展开,在床上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
笙箫默也舒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游目四顾,打量着屋中的一切。只见床榻、桌几、橱柜全都是树枝交错生长而成形的,树枝上密密生着叶子,屋子里一片浓绿。
又见桌上设着笔砚,柜中置着书籍,高矮几上或供花瓶、或放香炉,错落有致。方桌上还有些杯盘碟壶之类,却不像绝情殿里用的五彩琉璃器皿,而是人间的霁红釉瓷。这瓷器不似琉璃器那般五彩绚烂,却浓郁深沉、莹润匀净,泛着红宝石的光泽,在一片鲜嫩翠绿中格外夺目。
笙箫默不禁赞道:“澄练还真会收拾屋子。”他信步而走,看见壁上悬着一管紫竹萧,伸指轻抚一下,绝无半点灰尘。
云麓已在后道:“儒尊这话极是。弟子们虽在阁中多年,却万万想不出铁网树还可以这样培植。当年整治这树,还有屋中的布置,都是内掌门亲力亲为。待屋子成形,我等见了也是叹为观止,因此内掌门虽不常来,这里却日日有人打扫。一来不令佳构蒙尘,二来也是为不时之需,您瞧,今日不就用上了。”
正说着,只听澄练那边“嗯”了一声。云麓忙道:“却是弟子疏忽了,内掌门此番元气大伤,急需修养,怎么受得了人搅扰。儒尊,不如我们先出去吧。”说完也不待笙箫默答话,就催着他出去。
笙箫默这还是第一次让人撵出来,虽然不生气,却也有几分别扭,可还是随着云麓出了屋子。
他想了